偶尔回来,别太想我

© my boy is CEO
Powered by LOFTER

【EM/翻译/完结】Mulligan(by oflight)

【翻译】Mulligan(再一次相爱)

【作者】oflights

【配对】Eduardo/ Mark(言语上微互攻)

【级别】NC-17

【字数】13600(英文)26500(中文)

【摘要】调解期后,Eduardo和Mark在某日发生了一夜情,尔后引发的一系列虐心狗血大戏


正文前译者的话:这个文章的授权已经是三年前要的了,没想到拖到了现在…作为我的最爱的EM文之一,今年里一定要一鼓作气完成它,请大家监督我……OTZ

感谢灰灰和烤芬的辛勤校对,以及青青姑娘对本文的二次润色!最后感谢我最喜欢的TSN作者oflights,没有之一!!!!!


Mulligan (by oflight)


他们和解的方式有些不尽如人意,不过牵扯到一个摔得粉碎的电脑以及6亿美元的诉讼案,Eduardo寻思也只能如此了。现在他们都在Dustin举办的聚会上,与公司例会唯一不同的是,这迫使他们不得不拉近距离。 
 
Eduardo一直倾向于逃避这些事,但他今天实在太累了,而且他并不想尖酸刻薄地唱反调,于是他加入其中,并且像以前在大学里那样喝了个半醉,因为Dustin的家就像个梦幻岛(注1),让他有种从商人重返少年的错觉。Mark总把自己当作是那帮失足少年的领头人,所以他自然和他们一起醉倒了,这倒是说得过去。而说不通的是,他并没有客气地忽略Eduardo的存在,整宿地打游戏。相反,他和Eduardo一起来到了Dustin的门口外,呼出的气息在夜晚的冷风中形成了潮湿的薄雾。(注1:梦幻岛,Neverland,小说《彼得·潘》里的主人公彼得·潘长住的一个远离英国本土的海岛。在小飞侠彼得潘里那个虚幻的梦境世界,人们永远长不大。所以梦幻岛的隐喻意思就永远的童年,不朽以及避世。) 
 
他们没有冲彼此尖声叫喊,这很好,但同样他们也没有携手欢唱。无论谈什么都让人有种沉重感,而这显然会延伸到阴沉沉的过去。Eduardo希望能像小狗那样甩甩身子,把全部都甩得一干二净,然后只是喝个痛快,好让他能平静一阵子。但Mark就是Mark,当他喝醉时总会变得那么意志坚决,毫不留情。 
 
“这他妈蠢透了,我们今晚就得把这个解决了”,Mark醉醺醺地却又坚定地挑衅道。Eduardo耸了耸肩,心想好吧,想必他明天大概不会记得这些,然后醒来时就可以回到令人心旷神怡的愤恨状态了。 
 
但当他从Dustin的沙发上醒来,Mark递给了他白水和阿司匹林时,Eduardo看着他,显然完全没有办法去恨他。这种感觉令人有些毛骨悚然,在他完全没法去恨Mark的这一时刻,虽然他也无法真正地逆行其道,但他始终无法重拾这些年一直纠缠着他的仇恨。他感到轻松了很多,像是束缚在他身上的绳索终于被解开了,这种感受着实奇妙。这是他之前一直靠酒精才能寻求到的平静,Eduardo几乎不敢相信的是,他真的在Mark脸上看到一个犹豫不决的、甚至有些害羞的微笑。 
 
Eduardo对那一夜的谈话有足够的印象,关于一句对不起,一些相应而来的排斥感,以及不太情愿的接受。但他觉得拒绝接受道歉这种事会显得有些愚蠢,而且毫无意义。况且,恨一个人真的需要很多精力,而Eduardo实在没有这种精力了。 “谢谢,Mark”,他说道。然后他们一起渡过了一个浑浑噩噩的宿醉清晨,忽视了Dustin的大惊小怪——后者醒来发现他们坐在一起看飞哥与小佛(注2)。(注2:飞哥与小佛,Phineas and Ferb——迪士尼频道的动画。) 
 
但Dustin毕竟是Dustin,所以他并没有表示什么,只是兴高采烈地为特务P(注3)欢呼,摇摇晃晃地和他们一起倒进沙发里,双腿甩过Eduardo的膝盖,脚面对着Mark的。这之后的一切都很简单随意,甚至有些讽刺——显然憎恨Mark要比不恨他难得多,而Eduardo对于这样的负重不堪已绝望多年。(注3:特务P,Agent P——飞哥与小佛里的角色) 
 
他们不是朋友,这点很重要——那次和解不作数,甚至他们和解过后发生的事也不作数——他们不是朋友,但也不是敌人。他们没有无视对方,相反他们会交谈,但是又保持了一定的距离,并且Eduardo也确保了自己没有跨越那个界限。为Mark打破界限是件危险的事,因为他知道那不会有回报(反之Mark不会也为他这么做)。 
 
他们交谈,有时也会喝点酒,如果他们一起出现的地方提供酒精饮品的话。Dustin开始举办更多的聚会,因为他认为他能起到一些积极作用。不过Eduardo很谨慎地只参加了其中的一小部分,虽然相当多的聚会都与Eduardo在城里的时间碰巧吻合。好吧,所有的聚会都是Eduardo正在城里时举办的。但Eduardo是因为工作才在这座城市里逗留很长时间,而不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或者什么人。 
 
为了证明这一点,他从Dustin的一个聚会上带走了个伴儿。这事发生在酒吧里,貌似是什么人的庆生会,Eduardo其实不认识那个人,但Eduardo享受酒吧,也享受性爱,所以他去了那个聚会,并结识了一个女孩,最终把她带回了宾馆。她不是Facebook的员工,只是寿星在健身房认识的朋友。所以Eduardo对和她睡了这件事几乎没有任何愧疚感,他在第二天一早没等她没醒来前就起程赶飞机了,并多付了一天的房钱,因为他是个绅士,也因为他付得起。 
 
Eduardo没有被邀请参加下一轮聚会;但他知道是因为他在Facebook上看到了这件事。最开始他很正当地认为自己受到了冒犯,感到有些生气和受伤,而他打定主意这是Mark的错误,因为某些原因(不是因为这是Mark的聚会,因为Mark不会自己举办聚会,他只会参加Dustin的)。他向Chris提到了这些事,而Chris认为他绝对是疯了。 
 
“是不是——Eduardo,首先,你有可以随时去Dustin家的‘永久邀请函’。因为你是Eduardo。第二,为什么Mark要限制你参加Dustin的聚会?他们又不是同一个人。” 
 
于是Eduardo觉得自己有些蠢,无论怎么样,他都不该感情用事对不对?他现在已经超越那个阶段了。他只是途径港湾地带,远观旧金山的办公区,他还没有真的身处此地。他不是他们生活中的重要部分,也不是他们聚会里的固定人物,所以这种行为实在有够蠢。他只是Dustin大学时期的老友,Mark的旧相识,算是Chris的半个朋友,而他也挺安于现状的。 
 
Eduardo在纽约会勾搭他朋友的朋友,不是因为寂寞,而是因为他享受性爱。他无所谓性别或上下,但他很少,很少会留下那些人的号码,因为还不至于如此。Eduardo没有固定的女朋友或男朋友,而他也完全不想要。Shauna是他朋友里少数从没和他睡过的一个,因为他真的非常敬重她,但是她半开玩笑地警告了她的女性朋友—— 
 
“当心这家伙”,她说道。“他就是个专门负责打碎芳心的花花公子。” 
 
起初Eduardo觉得很吃惊,他想要反驳Shauna的评价。他以前一直都是那些好榜样的,那些会让你把他带回家介绍给父母的类型;他会为了毕业舞会选择价格昂贵的胸花,不是因为想要把谁带上床,而是因为想要他的约会对象可以在当晚感觉自己像个公主一样(当然,如果他赢得了一场鱼水之欢,那真的只是意外的福利)。过去女孩们经常会对他这样说:“唉,男人里太多混蛋了。Eduardo,为什么那些男人不能全像你这么好?”,他比较乐于被归为这一类男人。 
 
纵然如此,这里仍会有很多女孩喜欢现在的Eduardo,而喜欢他的男人也是绰绰有余。Eduardo没有对他以前的形象哀悼过久——在跨越两个大洲的生活里这不现实,他想到。 
 
“流光易逝啊”,Eduardo在某夜感叹道,当时他有点微醉,拖着不太灵敏的腿脚,心满意足地和一个他从切尔西(注4)勾搭上的男人躺倒在床上。(注4:切尔西,Chelsea,美国阿拉巴马州的一个城市) 
 
“我的天啊”,这个男人被香烟呛了几口,冲着枕头里大声笑起来。“Robert Frost(注5),这作用可不大啊。”(注5:Robert Frost,美国诗人,前面Eduardo提到的‘流光易逝’,就是这位诗人的作品。《流光易逝‘NothingGold Can Stay’》诗文:大自然第一抹绿色是金,她的颜色最难保存。她最初的叶子是一朵花,但只开短短一个时辰。然后花瓣褪变为叶子。因此伊甸园陷入悲痛,因此白昼终接替黎明。金色之光华无以留存。) 
 
很好,Eduardo心想,然后他也再没和这个切尔西男见过面。  
 
他最终在旧金山开了一家工作室,不过只是出于工作原因。这并不意味他会把更多精力花费在这里,超过他在纽约和新加坡的时间(他依旧时常会在这两地逗留)。Eduardo是个商人,现在所有的精英都像飞人一样穿梭在世界各地寻找最佳商机,而他正擅长于此。他真正的朋友都在纽约,还有新加坡,所以他预计只在旧金山投入一小部分精力,在必要的时刻。 
 
他为他的新工作室举办了一场庆祝派对,但他还是邀请了所有Facebook的员工。他邀请了Dustin以示他并没有受到伤害。他也邀请了Mark,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,可能会让别人觉得很奇怪,还会显得他有那些小气。他没有邀请那个健身房小妞儿,因为他不知道她的电话,也不想知道。 
 
Chris回复了他的信函,并接受了他的邀请,尽管他在此前质疑了‘新工作室派对’这种事是否真的具有意义(它真的有必要)。而Dustin和Mark并没有回复他,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来了。因为他们就像是不懂事的学龄前儿童,所以Eduardo没有太介意,只是笑着递给他们酒水。 
 
Dustin整晚都行色古怪,让人有点难以捉摸。但Mark并没有那种表现,所以Eduardo礼貌性地和Mark交谈了一阵子,不过并没在他身上花太多的时间。他对整场聚会掌握自如,出于他的良好教养,他会亲自为宾客斟满酒杯,并忙于介绍他们互相认识,他的母亲会因此为他自豪。 
 
他的父亲或许会没那么自豪——他大概会把这种事情视为女人该做的事,或者想知道为什么Eduardo不能雇佣其他人帮他做这些事。有时Eduardo会编造出一个女朋友,对他的父亲谎称是一个老师或者秘书什么的,只为了能够听到父亲一声满意的低哼,顺势忘记过问他今天又放弃了哪些股份。 
 
在工作室的小厨房里,Mark帮他完成了洋葱酱,闲聊着他出于某些原因参加了烹饪课的事。 
 
“他们教你如何把洋葱汤混进酸奶油里进行搅拌?”Eduardo问道,他故意在语气里夹杂了一些嘲笑的成分,好掩饰住从心底泛滥出的喜爱之情。Mark咬着下唇,他的视线全部集中在搅拌酱料中,像是在完成一件极其艰巨的任务,而这真的是——可爱得要命。“你真的应该要求退款。” 
 
Mark不以为然地耸耸肩。“不需要。我们上个月有学一种做辣肉酱(注6)的配方——这真的很令人惊奇,我现在每周都要做上两回。”(注6:辣肉酱,chili mac,大概是一种传统的肉酱料,搜了下大多是配意面食用…就像意大利肉酱面之类的。) 
 
“辣肉酱?好恶心”,Eduardo说道,他一时有些忘我地做了个鬼脸。Mark顿时扬起嘴角冲他笑了笑,这有点让他烦恼。Eduardo强迫自己保持一副礼节性的表情,在Mark准备继续话题的同时开口。 
 
“我可以做一次给——” 
 
“你已经做好酱料了?”Eduardo问道。他意识到了Mark可能要说什么,因此声音提高了一些。但他随即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,觉得这不过是自己过于活跃的想象力在作祟。他拿走了Mark手里的碗,有意地忽略了他皱起的眉头。 “好啦,我不会让你藏在这里,快来,Mark,这里你的朋友可比我的要多。” 
 
他把Mark丢在一撮编程师里,接着与Chris聊了起来,他们聊了很多事,但明确地排除了有关Mark的话题。不过最终在他们去给杯里添酒的时候还是又感受到彼此间的吸引,在一圈Mark熟识、甚至喜爱的人群当中,好似Eduardo才是他最关注的那一个,然而Eduardo不清楚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。 
 
21岁的Eduardo也许会为此心跳加速,兴奋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。而现在,从某方面来讲,他还是注意到了,并且有了同样的念想。他注意到Mark发亮的双眼,比在学校那时显得更加清亮,更加耀眼,更加……好吧,他的眼睛很漂亮。但这种想法很愚蠢,从股份稀释事件后他便刻意地忽略它。Eduardo试图将思绪集中在那些不愉快的回忆里,将那些念想抛之脑后,令他们的关系保持在一个既不是敌人、也绝不是朋友的界限里。虽然,在他们还是朋友的那段时间里,对Mark冒出那样的念想也不能算是什么健康的行为。 
 
他们都喝了不少酒,但Eduardo没有醉,醉倒在自己做东的派对上是件很没教养的事。同样的,忽略宾客也很没礼貌,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把Mark从身边撵走的原因,那天夜里他没有打断Mark的话题,听着他高谈辣肉酱、鸡蛋卷,还有蜜桃冰沙,并递给了他更多的啤酒。客人们开始陆续和他道别,直到Dustin走过来,这是当天他第二次和Eduardo有所交谈,然而仅仅因为他此时正站在Mark身边。 
 
“你得搭我的车回去”,他向Mark使眼色,Mark翻了翻眼睛。 
 
“放心吧,Dustin,我可以打车回家。” 
 
Dustin在Mark和Eduardo之间来回打量了几番,而Chris正担忧地看着他们,一如既往的担忧。Eduardo冲他们两个微笑,因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好么。然后为了证明这只是小事一桩,他便开口说:“不用担心,我会送Mark回家的。” 
 
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话,Dustin此时可以说是明显更加不高兴了。Eduardo突然意识到他其实是被恶意地排除在派对外,百分百的确定。他不敢相信Dustin竟然可以像其他人那样怀有恶意,他一直只把他当做置身在稀释事件外围的同谋。Eduardo蹙紧眉头,犹豫地盯着Dustin,思索着他到底错过了Dustin人生中的哪些环节。 
 
然而Chris把Dustin拽到了一边,他捏着Dustin的手肘,并向Mark和Eduardo道别。此刻还有一小部分宾客没有离场,但没过多久Eduardo便轻松地把他们劝到了大门口,并微笑着和他们道晚安。他转过身,然后——然后看到Mark正在清理现场,他笨拙地把塑料杯子堆叠在一起,让它们看起来就像是被切割的水晶造型。当他发现Eduardo目瞪口呆的表情时,他朝Eduardo淡淡地笑了笑,接着抱起过大的一坨东西耸耸肩。 
 
“你要把这些扔掉吗?还是…” 
 
“是的”,Eduardo回答,他的思绪完全没在Mark的问题上。Mark又耸了耸肩,嘴里貌似还嘟囔着浪费什么的。Eduardo使劲掐了掐自己,因为他想搞清自己是不是掉进梦境里了。 
 
接着他强迫自己缓过神来,努力让自己对此保持淡定,就像接受他人生中的其他事物一样接受这个画面。 
 
他们一起做完了打扫工作,Mark有些微醺,废话也变得多起来;此时的气氛熟悉而美好,让他联想到曾在Kirkland的那段时光,那段他并不太愿意回忆的时光。尽管如此,他还是接受了回忆的冲击,毕竟这里只有他们俩,没有其他人会看到那些因Mark而产生的脆弱,并为此对他产生同情(他自怜自哀一会儿,他在学校时都做了什么,又为什么不能看清一切),而这真的没什么大不了。明天他们就会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里,不经意地偶尔交流,而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什么影响。 
 
虽然这已经严重超出了他的界限,但他还是开车把Mark送回了家;Mark对此没发表什么观点,所以Eduardo也不会,尽管他在半路上感到这事儿挺愚蠢的。远离旧金山后,司机们纷纷开起远光灯,灯光交错在Mark的脸颊上,照亮了他的眼睛,还有他放松下来的脸部轮廓。一时间,Eduardo突然毫无理由地被他挺立的鼻尖吸引住了。他摇摇头,强迫自己将视线重新集中在路上。 
 
Mark的家不是很大,并且被大片的庭院沾满了,车道驶过的两边是被精心照料过、蔓延开来的草坪。Eduardo熄灭了引擎,转头看向Mark,后者看起来一脸犹豫,面色也变得十分紧张。Mark低头看向自己的膝盖,慢慢解开了安全带,接着抬起头说:“你该进来坐坐。” 
 
顿时所有的疑问都解开了。Eduardo豁然开朗的同时又感到有些尴尬——Mark想和他上床。前廊昏暗的灯光倾泻在Mark的脸颊上,他从Mark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心思。这就能解释通今晚所发生的那一切了,洋葱酱、打扫屋子,还有为什么让Dustin先离开。Mark想和Eduardo上床。不管出于什么原因,这——这属于Eduardo的安全界限内,这是他现在可以掌控自如的事。他们现在不再是朋友,这点非常重要,因为Eduardo不和朋友们上床。他可以和Mark睡。 
 

“好啊”,他回答。接着便亲吻了Mark。二十一岁的那个他正默默地像小狗一样在心底摇晃着尾巴,而Eduardo想起之前那些晚上的性挫败,想起他会恨自己竟然对最好的朋友有如此的非分之想,思索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——而他现在知道了。他失去了一切,一切他以为他曾拥有的,直到失去了才意识到有多重要的东西,但现在他却能享受这个。


***


下面是大段的EM肉……

请复制下文,或自行移步随缘居搜索同名文《Mulligan》阅读

ww删掉这里w.mt删掉这里slash.删掉这里me/thread-181666-删掉这里1-1.ht删掉这里ml


***


当Eduardo醒来时旁边已经没有人了,他在感到如释重负的同时厌恶着这种感觉。他不应该害怕成为那个先离开的人——他经常这么做,而他从来也没为此内疚过。Mark不是他的朋友,所以他也不该有愧疚感。

但Eduardo还是感到了内疚,因为当他穿戴好走到厨房时,他发现一壶刚刚泡好的咖啡正摆在桌上等待他享用。而贴在桌边的便签更像是重重地给了他一拳——“正准备给你做早餐;没有鸡蛋了,一会儿就回来。” 他将纸条攥入手心,然而没能克制住自己将它塞进了外套口袋。接着他便起身离开了,就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样。他坐进车里的驶出了Mark的车道,此时绝对没有胡思乱想什么。


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,Eduardo努力地劝说自己这一夜和以往的那些露水情缘没什么不同,所以完全不需要区别对待。根据Eduardo在清晨匆匆离去的直白暗示,就像其他那些和Eduardo睡过的男男女女们一样,Mark非常聪明地没再和他联系。实际上,这让Eduardo相信也许Mark和他的想法一样,那团被他揉烂了放进衣袋里的纸条也许只是Mark试图表现得更礼貌的一种方式。


但是在内心深处,Eduardo知道并不可能是他想的那样。Mark不会平白无故地给别人做早餐,而他想要为Eduardo做早餐的这件事在Eduardo看来甚至可以说是奇迹。Mark必是想要得到什么东西,得到一些Eduardo努力克制自己不再去妄想的东西。他不敢想象Mark拎着一盒子鸡蛋回到家,结果发现Eduardo早已驱车离去,只留下一床清冷和一壶没有人动过的咖啡。一旦想到这些,他的胸口就会感到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,所以他阻止自己再去想这些事。


他的生活按部就班地继续着,只是不再像以往那般热衷派对与交际。他想象Mark也是,在Facebook上Mark并不是他的好友。即便是的话,Eduardo也不想以这种方式去窥探他的生活,而他过了一阵才发现,原本在Facebook和他保持好友关系的Dustin,现在好像也不在他的好友状态栏里了。虽然过了好几天才发现,但他并不为此感到意外。他告诫自己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损失,Dustin只是一个曾经和他玩得还不错的老同学,而Eduardo还有其他朋友。


他还有Chris,那个对他和Mark的一夜情事件意外地一无所知的老朋友,但或许他知道,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。有时候他们会约着一起吃饭,互相八卦一些他们共同认识的朋友。而当Chris去纽约的时候,他会和Shauna一起分享愉快的时光。当他们一起去品鸡尾酒的时候,Eduardo总是会感觉心情特别棒,大部分时间他甚至不屑带人回家。有些夜晚他也会带人回家,但Chris和Shauna貌似都不介意。其实他有点儿暗暗地期待Chris会反对他的行为,但Chris只是耸耸肩,说他也有过这么个阶段。


“但我更愿意有个男朋友”, Chris说道,眼中闪烁着热恋中特有的光芒。Eduardo看着他的表情,突然想起2003年左右在镜子前的自己。而现在当他再照镜子时,他只看到一片苍茫,而他已经学会看淡这些事。


所以在Mark之后,他依旧和很多男人或女人有过一夜的露水情缘,一切都照常进行。Mark在他以往生活里的重要性还没达到要去想念他的程度,而如果他曾经很重要的话,他不认为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。他依旧会往返于旧金山,毕竟他在那座城市有间办公室。但是他不会去见Mark,或者Dustin,或者其他Facebook的员工。当然,Chris并不算他们的其中一员。他尽量确保与之前在这里的节奏一致,并且将更多的活跃空间挪到了纽约与新加坡。他仍是Eduardo Saverin,一个专业的商人,而他不需要什么所谓改变人生的顿悟,更没有任何该后悔的事情。


然而,如果能够不再出现那些不该出现的梦境,一切会更完美。


那些梦境充满了情色的影子,而在他梦里飘忽的永远都是Mark。有时候他们的性爱是粗暴而惊恐的,不是他让Mark流了血,就是Mark让他流了血,Eduardo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些梦。当他没有和别人睡在一起时,他几乎每天都会在清晨带着一身黏腻醒来,他感觉像是又回到了16岁,常常在午夜里被梦遗弄脏睡裤。他开始尝试裸睡,另外在身上搭上一条毛巾,好让自己面对帮他清洗衣物的清洁工时不至于太尴尬。而他还考虑过给自己找个心理医生,他知道像他这个年纪的人经常会做心理治疗。但他不确定他是否会想要听心理医生对他说的那些话,所以他并没这么做,只是假装那些梦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照常生活。


“我不知道你做的这算春梦还是噩梦”,Shuana在某个清晨对他说。她在Eduardo的客房里醒来,前晚宿醉的头晕症状已经缓解了很多。她叫醒Eduardo,睁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关心。Eduardo单手搓了搓脸, 很有Mark派头地耸了耸肩。


“老实讲,我自己也不知道。”


他开始外出夜夜笙歌,因为只有这些时候他不会做梦。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,他从来不会想到Mark,特别是在他干着别人的时候,所以他开始专门做攻位。他的粗暴常令他的床伴们感到畏缩,这让他有点难过,但至少那些梦魔有所缓解了。当那些梦境试图让他想起这一切并没那么顺利时,他很难再自我催眠一切都很好。


当他待在旧金山的时候,他会很慎重地选择和他一起寻欢作乐的玩伴。因为就算旧金山的海湾地区有足够大,有时仍会逃不掉命运的捉弄。某天夜里,他恍然发现他正在和一个(尤其是在舞厅的闪光灯下)看起来非常稚嫩的金发女孩聊天。他正在滔滔不绝地畅谈风动力学,出于某些原因吸引了很多人的关注,接着他被身后一阵招摇的窃笑声打断了发言。他转过身,发现Sean Parker凑了过来,并揽上那个金发女孩的肩膀。


“Eduardo”,Sean寒暄道。“看来你已经和我的女伴Melody认识了。干得漂亮啊。”


“是Melanie”,金发女孩插话道。但Eduardo心里恶寒和作呕的感觉令他再无心集中精力。他找了个借口礼貌地道别,并奔向洗手间狂吐了起来。为了表达他把卫生间弄得一团糟的歉意,他给清洁员留了一笔客观的小费,借着蹒跚着爬进了出租车里,对自己的存在感到一瞬厌恶。


Eduardo给这周正远在海外的Chris打了个电话,对着那个让Eduardo非常想埋进对方腿里大哭一通的人嘶哑地说道:“Chris,我成了第二个Sean Parker”。


“哦,耶稣啊”,Chris感叹。“稍等一下,先让我把熨斗放下。”


Chris花了好一会儿才劝说住Eduardo去当修士的念头,(“亲爱的,你要知道你是个犹太人,我认为这种方式不会有太大作用。”),并劝服他相信只要能一直保持远离可卡因的生活作风,他与Sean Parker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。(“但是这回——”“别这么想,Eduardo。”)


“我该怎么办?”,Eduardo询问,仅此一次允许自己从音调里泄露出他内心的凄惨。


“有没有想过认真的约会看看?我听说还挺不错的。”


Eduardo回想起约会,回想起晚餐和类似‘你是哪里人?’和‘你做什么工作?’话题的闲聊场景。他回想起Christy,那个可以算是他最后一个正式交往过的女朋友,以及他们曾经灾难般的交往经历。但约会本身也许并不是引起这场灾难的原因,或许这个环节还是过得去的。


因此他赴了几场没有性爱环节的约会。那些糟糕的梦境又接踵而来,但Eduardo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忽略它们。为了能够不变成Sean Parker,他必须要努力克服那些梦境。


其中一次约会真的起到了好作用,并且他有了个真正意义上的女朋友,她的名字叫做Laurel。Laurel在现代艺术博物馆上班,一本正经地戴着牛角框眼镜,她还能让Eduardo发自内心的大笑。她对Eduardo的工作嗤之以鼻,但很喜欢看他穿西装,还有他对天气频道痴迷的样子,这种感觉很好。仅此一次,他能对他的父亲说实话,这种感觉也很好。在床上他努力不对她过于粗暴,但事实证明她喜欢粗暴一点,并给予他相应的回馈——他获得了一些抓伤和淤痕,而那些梦境也随之消失,甚至在没有她陪伴的那些夜晚也不会再出现了。他感到很开心。


在接近他们的交往三个月的纪念日时,她在Eduardo的梳妆台里发现了Mark的便条。她理平了便条,向Eduardo询问它的由来。Eduardo耸了耸肩,表示这只是张没有什么意义的废纸。她在仔细地端详了一阵Eduardo后,便把它扔进了垃圾桶。Eduardo努力克制自己想要把它从垃圾桶里掏出来的欲望,保持着一本正经的姿态。他保持得很好,直到当她抄起他的垃圾桶对他说:“好吧,我帮你把垃圾到了吧”,并来回摆着臀大步走向门口的那一刻——他一个箭步上前,从她的手里夺回了垃圾桶。她急转过身子,用手指着Eduardo,一脸猜中了的得意神情。“啊哈!”,她尖声叫道,同时扯出了个笑脸:“我就知道是这个情况,好男人总是有故事,否则他们也不会是单身。老实交代吧,Saverin。”


令Eduardo感到好笑的事,现在他又变回了好男人的那一列,只因为他专注于操同一个人。他确信自己并不属于那些好男人中的一员。Eduardo叹了口气,疲惫的坐在了床上,但手上还在不停努力地在垃圾桶里翻找着。他翻出便条,把它揉搓成一团,就像是不得不用这种方式保管它。没过多久,Laurel在他身边坐了下来,接着用肩膀轻推了推他。


她问道:“我们这段时间过得很愉快,对不对?”。而他缓慢地点了点头,小心翼翼的看着她。“好吧,说实话如果你的回答是‘噢,这是我的一个前女友留下的,那是一段糟糕的分手经历,但遇到你后我逐渐从中恢复了过来’的话,我大概不会介意,这种事很正常。但是回避则代表这里面有更多的故事,然而我并不想掺和这种狗血桥段,你的床上功夫还没那么好。”Eduardo从她的笑容里看出她是在开玩笑,他把Laurel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。他想如果能够在股份稀释事件前认识这个女孩的话,他多半能够爱上她,在伤痛与愤怒侵蚀他生命的全部之前,然后或许还能够因此化解这些伤痛与愤怒。但他又暗想现在再想这些又能有什么用呢?稀释股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,而现在他已经搞不懂什么是爱——如果世上当真有真爱存在的话。有时它给人的感受像是这世上最哗然的闹剧,30%的股份——现实是0.03%,而他不得不面对这一切,也不得不承受这一切。


***


“也许我们应该分手”,Eduardo说。Laurel叹息了一声,把垃圾桶从他的怀里拽了出来放到地上。她吻了吻他的前额,感谢他在这段时间里一直是个称职的男友,然后穿戴好衣物起身告别。不知为何,他觉得此时的自己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像Sean Parker。


“这不管用”,他向Chris诉苦。


Chris大声叹了口气说:“你要知道,我并不是你的心理医生”。


“我明白”,Eduardo接道。


他有了种想法,大概回避Mark并不是什么正确的解决方法。或许如果能够重新正视他,正视并且做到对他不恨不爱——不再与他产生任何情感瓜葛的话, 就能够证明所发生的这一切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。或许这样一来就能阻止那些梦境,并净化他逐渐往Sean Parker类型发展的卑劣内在,或许吧。


他没有向Chris谈及他的计划,因为可能会被在第一时间被Chris告知这是个糟糕的计划。他在周五驱车开往加州帕罗奥图,在到达这个城市后,便直奔Mark经常光顾的某个酒吧。这个酒吧是Mark会时不时和Facebook员工们一起消遣的地方,而Eduardo还曾在此勾搭上一个健身房的姑娘。Mark此时正与Dustin还有一票他的工作伙伴在一起。他们正努力把啤酒灌进对方的嘴巴里,而完全无视了挂墙电视中正上演的篮球比赛。


相对这个酒吧的环境,Eduardo的着装显得有些过分隆重,但实际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。直到他要了一杯啤酒,并故作随意地移动到处在酒吧尽头的那一群人附近,在他浅酌一口后,这时Mark才抬眼撞上了他的目光。“噢,你好呀”,他举起啤酒给了Mark一个尴尬的浅笑。其中一些人微笑着向他挥了挥手,但Dustin扫向他的愤怒目光简直就像激光束一样强烈,而Mark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Eduardo。然后他站了起来,转身说:“嘿,我们要——”。


在最开始,Eduardo以为Mark所说的两个人是指他和Mark。这令他感到有些惶恐,但还是决定欣然接受。如果形势上有需要,他同意和Mark稍微谈一谈。他们可以正式的摒弃前嫌,共同回顾那天的一夜情到底是什么情况——也许他会完全有违常态,为他那天仓促的落跑表示歉意。


但Mark并不是唯一起身离开酒吧的人,一个皮肤苍白的黑发男人也跟着站了起来,带着一口浓重的异乡口音向在座的各位挥手道别。他与Mark的距离十分亲近,近到几乎贴在Mark身上。他在临走向Eduardo投来了好奇的一瞥,但并没有停留过久。Mark全程都没有看向他的目光,径直地阔步走出了酒吧。而在门口处,那个黑色头发的男人将手放在了Mark的屁股上。


Eduardo的啤酒瓶顿时掉在了地上。他们就这样走了,而Dustin可能正准备谋杀他。


在剩下的一群人不自在的情况下,Dustin突然冲到他面前质问道:“你他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?”


“我不知道”,他诚实的回答,终于有所领悟。“他是不是——”


“噢,不。你不该。你不该问这些问题。”


“拜托,Dustin。我只是——”


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不,老实讲,你来这里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?”


“我不知道”,Eduardo不耐烦地说。他的目光完全无法从那张Mark跟着另一个男人同时离开的大门上移开。“Dustin,那个男人是谁?”


“滚”,Dustin说完便扭头转向酒保,而那个酒保正礼貌地请他离开。


“什么?为什么?我又不是没有消费。”


“但是你正让我的老顾客们感到不愉快”,酒保回答。“而且这一地都是你打碎酒瓶的玻璃碴。”


“酒瓶可是我花钱买的。”


“那您去别处买吧,想怎么砸就怎么砸。”


疯狂地讲,这听上去真是个不错的主意,Eduardo走出门时,不得不拼命抑制自己想要砸东西的冲动。他不清楚到底为什么想要砸东西,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让他那么生气,但是他确实如此。他坐进车里,与自己想要到Mark家门口砸东西的欲望作着激烈地斗争,努力地打消这股冲动。


20分钟后Chris给他打来了电话,并在电话里向他大声吼道。“危险啊,Will Robinson(注7),目前正有一只生猛的Dustin在你附近,准备把你的头扭下来,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。”(注7:Danger, Will Robinson,是60年代电视剧《迷失太空》中的口头禅。)


“我和Mark睡过”,Eduardo干巴巴的接道,他的车子仍旧停泊在酒吧的门口,几乎希望Dustin能够冲出来袭击他。“大概四个月之前。然后他想要给我做早餐,但我把他丢在了那里。这就是我所做的。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做的。所以为什么现在所有事都变糟糕了?”


Chris听后非常非常的安静。接着他屏息感叹道:“天呢,你真的是Sean Parker了。”


“Sean Parker和Mark睡过?”很好,现在他找准今晚想要砸的人了。哪怕是要翻遍在这个州上的所有女子联谊会,他也要揪出这个家伙。


“没有,你这个傻瓜。天啊,你好好想一想——你为什么会觉得所有事情都变糟糕了?Eduardo,你可没有那么笨。”


“我不知道,我觉得我就是”,Eduardo呻吟,他倒向身后的座椅头枕,紧闭双眼。他张着嘴大口呼吸了一段时间,试图让自己纷乱的肠胃平静下来。接着用一种极其微弱的声量问道:“Chris?”


“怎么了?”


“那个男的是谁?”


Chris甚至不用去问Eduardo指的是哪一个人。“他们交往有好几周了。”


“耶稣啊。”


“Eduardo,Mark不搞一夜情这一套。你应该很清楚。如果你真的原谅了他——”


“我原谅他了”,Eduardo坚持地说,因为这是至关重要的问题。他已经原谅了Mark,他可以具体地回想起那个瞬间——在他从Dustin的沙发上由宿醉中清醒过来,Mark递给他水杯和阿司匹林的那一刻,什么30%、0.03%的事,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了,他几乎没有想过那件事。当他深埋在Mark体内,或躺在Mark身旁睡觉,或听Mark谈论腊肉酱的时候,他都没有想过那件事。只有当他想要尝尝Mark的腊肉酱,或是希望能够每个清晨都在Mark身旁醒来的瞬间,他才会回想那件事。他带着能够导致噩梦的极度恐惧回味那些过往,不愿再令旧事重演。


“和以前相比,他已经有所不同了”,Chris说道。他的声调格外轻柔,就像是生怕这些话会把Eduardo击碎了似的——也许真有可能。“他不再是那个样子,在你决定原谅他之前你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。你虽然原谅了19岁的Mark,却没能给过27岁的Mark一个机会。”


它仍旧存在,他疯狂的想,但他知道Chris说的没有错。Chris从来都是正确的。


“好吧。那现在我该怎么做?”


“做什么?”


“给27岁的Mark一个机会?”


Chris挂断了电话。Eduardo捧着手机怒视了一会儿,然后冲着空中飘落的雨水咒骂起来。没错,又他妈的开始下雨了。


Eduardo回到他在本地买的小公寓,然后在一整瓶葡萄酒的酒精作用下拟定了计划。这个计划的基本步骤就是先给Mark打电话——然后带他吃顿午饭——再接下来或许能蹩脚地把Mark变成另一个Chris,把他们的关系化解为他与Chris的那种朋友关系。只有脑残才会奢望更多,他明白这一点,无论他心底有多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。他只是不想再做Sean Parker那种人。


到了第二天,当他从宿醉中清醒过来,这个计划看起来似乎仍然可行,于是他翻找出昨晚从Chris嘴里撬出来的电话号码。现在是周六的清晨,他寻思这会儿Mark应该正在Facebook办公,很有可能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他的办公楼,所以他们有机会谈一谈。虽然Eduardo不知道该说什么,但他觉得可以临场发挥。


事实上他完全没有临场发挥的机会——有人带着满腔睡意的接听了Mark的手机,然而这个人绝对不是Mark,因为Mark没有爱尔兰的乡土口音。


Eduardo挂断了电话,把手机远远地扔到了一边,就像是会被它烫到似的。他确定是他拨串了号码,于是决定再拨一次试试。他慎重地用指尖按下每一个号码,然后把手机贴在耳边。当听到那个人再次接起电话时,他几乎要窒息了。


“喂?”这次这个声音听起来清晰了很多,而且有种非常、非常耳熟的感觉,仿佛是昨晚他在酒瓶子的另一侧听到过的声音。伴随着一阵恶寒,Eduardo猛然想起这个人是谁。他的想法很快就被印证了,一个迷迷糊糊的声音加入了进来:“是谁?”这是Mark的声音。这绝对、绝对是Mark的声音,而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正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。Eduardo说不出为什么能从Mark的声音里听出来他没穿衣服,但是此时此刻他就是能够断定。


“罢知道啊,宝贝”,话筒另一头的人带着口音的声音答道。在乱砸东西的欲望再次涌上心头前,Eduardo挂断了电话。


好吧,所以打电话的方法显然是行不通的。没多久Mark和他的那位什么就给他回了电话, Eduardo把他的手机扔进抽屉里,努力不要再次歇斯底里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想到除了打电话还有很多种交流方式,其中一种还是Eduardo助力研发的。他从箱子里拽出笔记本电脑,登陆他的Facebook。然后微微屏住呼吸,怀着一种荒谬的紧张感向Mark发出了好友申请。


不出所料地没有收到回应,因为此时Mark多半还躺在床上,和他的…爱尔兰人在一起,而他估计还是没有穿衣服。当他一丝未挂地坐在他的——那个男人身边,接受Eduardo好友申请的行为可能会略显尴尬。Eduardo等得起,毕竟他来到这里是为了公事,并且他有不少工作要完成,于是他一边办公一边等待Mark的回音。他时不时地拿起手机查看是否有Facebook的新提醒,并时不时查看网页版的Facebook,因为他的手机提示很有可能出现了小故障(当Mark接受他的好友申请后,他会向Mark反应这一点的。总归会等到。)


事实上他等了有好几天的时间,长度远远超过了Mark会和某个家伙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的时间(至少希望是这样,Eduardo如此所想,并为相反的假设感到有些恶心)。当他再次给Chris打电话向他询问Mark的邮件地址的时候,他几乎快要发疯了。他并不应该继续逗留在这个海岸的,他在这里能做的工作已经都完成了,而Chris的声音听上去很为他难过。


“在我给你前我想先问问,你准备在邮件里说些什么?”


“嗨,你最近好吗?我过得还不错。我们应该偶尔出来聚聚。Eduardo”这样说怎么样?


“你喝醉了吗?”


“听着,如果非要我说点别的,我会忍不住马上提起关于某些爱尔兰人民和他们那种口音的问题,还有他们会在周六早上和Mark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接听他的电话的风俗——有谁会,只是顺便说一句,有谁会乱接别人的电话——”


“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。”


“Chris。”


“不管怎么说,我觉得他应该是苏格兰人。尽管你可能是对的,我只见过他两次。有时候这两者很难区分,你说是吧?”


“拜托,就把邮件地址给我。”


“好吧”


他把之前假定的那些寒暄段子如数发给了Mark。当过了好些天还是没有收到Mark的回信时,他在信中加了几个问句,还有‘我知道你现在估计很繁忙,但是’之类的句子,然后又重新发送了一遍。在这之后Eduardo强迫自己返回纽约,但他决定效仿Dustin的缠人大法,继续给Mark发邮件,并在信中加了几个伤心符号。


然而他依然没有收到回复,Eduardo开始感到有些心灰意冷。他在一个周三的中午找了一个那个爱尔兰或苏格兰人应该不在Mark身边的时间,尝试给Mark打电话,但Mark没有接听。如果打太多次的话会显得很唐突,虽然他的脑海里不断回响起Christy的声音,像小恶魔一样站在他的肩膀上,怂恿他发上47条信息才罢休。他无视了她的声音,然后给Mark发了一条信息:顺便一说,我是Eduardo,还是没有任何回音。


持续了一阵后,他决定放弃。他又开始外出社交,然后随便找了个人上床。在很长时间里,他第一次做了下面的那一个,然后想到他是否能和Mark这么做,放任自己幻想这就是Mark,然后他意识到他有多么想和Mark这么做。在完事后,他醉醺醺地给Mark发了条信息‘我想让你上我’,接着便昏睡过去。


当他醒来后发现昨晚的那个人正在他工作室的炉子上煎鸡蛋时,Eduardo的胃里感到一阵翻滚。他吐了那个男人一地,这令他的离去显得更加狼狈。当他重见纽约的闪亮混凝土时满身臭味并充满疲倦,这显然不是回想他之前给Mark发了什么信息的大好时机。所以当他回想起来时,又忍不住想要再次呕吐。


‘我很抱歉’,在这之后他一遍又一遍地发送短信,危险地踏入Christy式的变态领域。


这个时候Chris给他打来了电话,劝他振作起来。他通过男友为Eduardo介绍了一个还不错的朋友,一个在某个营销企业上班的康奈尔毕业生(注8)。“你会觉得爱尔兰或苏格兰口音很性感吗?”Eduardo边吃寿司边问道。那个人耸了耸肩说:“我不觉得。他们的口音很难懂。”(注8:康奈尔大学,是一所位于美国纽约的世界顶级研究型综合大学)


那个人没有给他打电话约他再次出来。Eduardo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惊讶和诧异。


这时是Shuana建议了他直接去Facebook的办公楼找Mark。“这会是一个超级浪漫的举动”,她说,然后正在看到Eduardo冲她不断摇头后更正:“好吧,基情的举动。对你来说这无非是一线之差,小情郎。”


“上一次我冲进Facebook的办公室时,我砸烂了他的电脑。”Eduardo提醒她,Shauna不做声,不耐烦地瞪向他。


“那么就别用冲的,正常地走进去。笨蛋。”


所以,再次在没有预先告知Chris的情况下,Eduardo飞往了旧金山,顺便完成了一些公事,好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悲惨,然后又一次徘徊在帕罗奥图。他摆出一副我只是来检视一下投资的姿态走进Facebook的大堂,并对和他挥手的员工施以微笑。


Dustin没有向他招手,但他也没有足够快到赶在Eduardo走进Mark的办公室前揍他。在这一瞬间,Eduardo头一次为自己长了一双大长腿感到庆幸。


他赶在Dustin走过来狂敲他身后的门之前关上了它,并开口道:“嗨,Mark”。Mark从键盘前抬起头,在看到Eduardo后眯起双眼,眉头紧蹙。


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


“我想,啊呃……和你谈谈。”


“我认为我已经证明了我能领悟别人的暗示。”


Eduardo畏缩了一下。“这就是为什么我想要和你谈谈。”


“你已经证明了这明显行不通。”


尖锐、刺痛和熟悉的感觉从他的胸膛迸发而出,他努力扛过这股感觉,提醒自己有些事值得他付出疼痛。在过去他曾体有过毁灭的体会,这种体会让他感到畏惧,令他煎熬。但他明白这是让他获得他所追求的必经之路,哪怕仅能获得一小部分。


“我很抱歉”,Eduardo回应,Mark冷哼了一声。“我很想你。”


Mark就那么看着他。“你甚至根本不了解我,又怎么会想念我呢?”


这是事实——他并不太想念Mark。他想要Mark,渴望能足够了解他,以至于会想念他。没有等Mark回来共进早餐就悄悄离开的决定让他失去了太多机会和可能性,是他亲手关上了他与Mark之间的大门。


“我想要了解你”,他说道。仅此一次,他的态度令人惊叹的异常诚恳。


Mark重重地叹了口气,像是感到十分恼火。但有些东西并没有变化,Eduardo端详着他,他看到Mark的目光像是面临挑战时的闪烁着,也许还有一丝困窘。此时,他突然明白了Mark的感受,他盘问自己当初怎么就没能看清这一切,放任自己做出那些举动。Mark也不希望再次受伤,他和Eduardo一样感到害怕,而他完全有这么想的权利。但在某些方面上,Mark总是能够勇敢面对。Eduardo确定他会开口同意,但他仍为自己提供了一个充分的解释,因为Mark值得他去争取。“我对你所做的事情,我——大多时候,我对别人也是这么做的。我以为对你做这些事不会有什么不同,但事实并非如此,因为你是——因为那是你。而且我一直渴望能够得到更多,我已经渴望了好久。”


Mark做了个鬼脸,看向地面。“我不能——”


“我知道”,Eduardo说。“我明白。我只是想成为你的朋友。”


“朋友?”


“只是朋友。我想要在这座城市里的时候能够见见你,当你来我的城市的时候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吃顿午饭、喝点小酒什么的,或是和——好吧我知道Dustin现在不待见我,但我们可以和Chris一起打游戏。我想要能被再次邀请参加聚会,想变得不那么像——不那么像之前的我,因为我真的已经原谅你了。Mark,我向你发誓。”


“我确定你走的时候并没原谅我”,Mark皱眉道,他此刻的神情让Eduardo希望能用亲吻永远驱逐他紧蹙的眉头。然而这不可能发生,不是现在,也许现在他正重新恢复过来。也许这是他唯一能拥有的,也是他咎由自取。这同样很受伤,也许会一直疼痛下去,但Eduardo已经学会去接受生命中的这些安排。


“我明白”,Eduardo满怀歉意地柔声说,“我是真的感到很抱歉,我发誓。”


“呃,快别再道歉了,这很奇怪。我觉得——我说不清,你不应该和我道歉。我想…你有这么做的资格,因为过去那些事。”


“不,不是这个意思。我搞砸了,我就应该道歉。没什么资格不资格,Mark。只有我们。”


Mark咬着下唇,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。他不知道他的举动简直快把Eduardo逼得神经错乱了,或者他其实知道。这也许是他应得的。“朋友?”他再次问道。


Eduardo微笑着点点头,向他伸出手,“朋友。”


过了好一阵Mark才回握住他的手,但他至少没有拒绝。



所以现在他们又是好朋友了,这点具有重要的意义,甚至也许比过往和将来还要重要。他们是正当的、真心真意的好朋友。他们会定期打电话、发短信,还会在他们都在同一个海岸的时候约对方出来见面吃饭之类的。Mark现在显然很喜欢BBQ,天气好的时候他会邀Eduardo一同参加,而Eduardo从没失约过,即便这个场面有点尴尬。朋友间就该是这样的。


Mark的……好吧,他现在能够逐渐消化男朋友这个称呼了,尽管还是有点艰难——他名叫Scotty,来自都柏林(注8)。Eduardo并不喜欢他,但他可以接受。Scotty对他相当友善,像是不在乎Eduardo对他的厌恶态度,并在不以为然的同时尽可能地对Eduardo施与最大的友善,相称之下到显得Eduardo有些恶劣。但Mark似乎对Eduardo不喜欢Scotty这件事也不怎么介意,而且他们真的只在BBQ派对上才会有所交流,所以还算过得去。(注8:Scotty有苏格兰人的意思,而都柏林是北爱尔兰的首都,结合前文此角色浓重的口音,此处应有调侃之意。)


与Eduardo一样,Scotty奔走于几个不同的城市,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都柏林(他在那里的Facebook分部担任重要职务,这让Eduardo向Chris抱怨裙带关系之类的阴暗想法)和旧金山,这也是为什么Eduardo不用和他有太多交集。Mark也很少谈论有关Scotty的事情,不过他已经和Eduardo阐明了基本情况,因为不这么做反而会显得很古怪。他们两人都在尽力尝试化解这种古怪的感觉。


Eduardo又尝试了一些约会,不过大多是在纽约的时候,并且都不怎么上心。他近期最持久的一段恋情又是仅坚持了三个月,而结束的方式几乎和当初跟Christy分手时一样疯狂,因为他的男朋友Ben不相信他每次都是出差这么简单。起初Eduardo尝试妥协,他关闭了在新加坡的店面,但这反而增多了他在旧金山逗留的时间。显然更多矛盾出自旧金山,而不是新加坡。所以最终导致Ben乱摔东西的行为(替代了烧东西的前例)。他也发现了Mark的早餐便条,那张纸条被Ben撕成了碎片(在他拦住Ben抢回纸条前,他在脑中叮嘱自己以后一定要把这玩意儿藏好)。Ben走后,Eduardo小心翼翼地用胶带把它拼凑回原样,而Shauna正好看到了这一幕。


“哦,我的小男孩儿”,Shauna搂住了他,她的语气宛如他的母亲。他没有哭,他也完全没有为Ben的离去感到很难过,但他不停地努力抚平Mark纸条上的每一道裂痕,而他会这么做必定事出有因的,对不对?他想这是昭示他应该看《十六支蜡烛》(注9),同时开瓶上好的红酒喝个烂醉。(注9:《十六只蜡烛》是一部80年代的青春喜剧片,讲述了一个十五岁的女孩Samantha的生活。因为姐姐的结婚,兴奋的家人忘记了她的生日,暗恋的男孩是学校最受欢迎的,但自己却被一个令人讨厌的男孩喜欢,她的生活似乎正在走下坡路。)



***


他和Mark谈到了Ben(当然没有提及纸条的事情)。“分手了好,他简直就是个神经病。Wardo,你为什么总是会喜欢上那些疯狂的人呢?”


Eduardo刻意忽略了突然停顿一拍的心跳,叹了口气。“我想这大概我致命的弱点,没准我也是个疯子。”


失恋像是传染病一样,Dustin也和他交往了两年的女友分手了,(他偷偷地希望Mark和Scotty也能感染上这种病毒,这种想法不太厚道,因为盼望好朋友失恋可不是朋友该做的事)。在Eduardo穿戴好准备参加Facebook的某个聚会时,Mark给他打了电话,并告诉Eduardo他不去聚会了。


“这就像是编程时期的最低谷”,话筒里传来器皿碰撞时的铿锵声,Eduardo猜想Mark大概正在给Dustin煮他最爱的奶油意面,好安慰他受伤的小心灵。“他正一边看《年轻妈妈》一边抱着腿哭。这本该是Chris的工作,你说对不对?该死的奥巴马(注10)”。(注10:Chris在2007年离开Facebook,之后成为奥巴马竞选团队网络团队的负责人。)


“Chris没准能听见你的抱怨”,Eduardo告诫他。“贝克还是喜力?”Eduardo一边披上外套一边抓起钥匙。


“什么?”


“我该带那种啤酒过去啊?你个笨蛋。”


Mark沉默,然后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声音。Eduardo能想象到这个声音大概还会配合一副丑陋的怪相,在Eduardo的想象里这是个相当可爱的小动作。“贝克吧。呃,我这里只有Soctty买的Guinness,Dustin不喜欢喝这个牌子的。”


Dustin始终对Eduardo心存芥蒂,但这一夜他似乎对紧靠在Eduardo身边这件事毫无顾虑。他一边埋头苦吃Mark秘制的能够导致动脉阻塞的菜肴,一边欣赏更多的MTV节目,还时不时地悲吟着他被诅咒的爱情命运,直到Mark半威胁地把拳头砸向电视。在两人的怒火被啤酒和悲伤分别点着后,他们开始争论该看哪一部电影,Eduardo在他们快打起来前抢先点开了《魔戒现身》(注11)。(注11:《魔戒现身》,系列电影《魔戒》中的第一部。)


“看看”,Dustin感叹:“这就是为什么以前我最喜欢你了,Wardo。”没过多久他便半枕在Eduardo腿上酣睡过去,脚搭在Mark的腿上。Eduardo轻抚着他的头发,Mark则在一旁抱怨他的脚臭。


就这样过了许久之后,他的注意力被门外叮当作响的钥匙声吸引了过去,起初他还以为有奇迹发生了,以为远在西边的Chris真的听到了Mark的抱怨。但当门打开后他发现是一副表情不悦的Scotty,Eduardo头一次见到Socotty露出这种表情。


“操”,Mark从衣兜里掏出貌似已经关机了的手机。Scotty把手交叉在胸前,“我们得谈谈。”他的语气里夹带着愚蠢的口音(这并不是Eduardo的个人偏见,Chris也这么想,有时候Dustin还会故意模仿他的口音)。


Mark做了个鬼脸,尽管抱怨连篇,他还是把Dustin的脚从自己腿上推了下去。这就是Mark,当下的Mark,而Eduardo有些喜爱这样的他。他站起身看向Eduardo,一副难为情的样子,“你应该——”


“我走不了了”,Eduardo双脚交叉撂在茶几上,“我已经醉到没法开车了,朋友间不应该纵容酒后驾驶。”


“混球”,Mark踢了踢Eduardo的腿,然后迈了过去。Eduardo冲他露出一脸无辜的笑容。


Scotty和Mark在厨房争吵的声音响亮到Eduardo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他们争吵的内容。矛盾起源于Mark没有参加Facebook的派对,而更严重的是,他也没有事先告诉Scotty他今天不去参加派对。但Scotty却照常去了派对,于是他像个傻瓜似的一个人待在那里。呵呵,他把“屁股(ass)”读成了“腚(arse)”,还说了好多句“干(Feck)”,这听上去太蹩脚了。Eduardo在心里默默嘲弄Scotty的口音,直到Scotty开始大吼大叫。他现在又有点想要找点什么东西砸了,而且特别想往Scotty的脸上砸。


不过还没等到Eduardo往他的脸上砸东西,Scotty就先行气呼呼地离开了。他一边嚷嚷一边狠狠地甩上大门。Mark僵硬地返回客厅,脸上带着一副伤心的表情。他没有回应Eduardo关切的询问,只是摇摇头,把紧握的双拳藏进腿里。Eduardo没有再坚持询问,因为他知道Mark总是会这么做。Eduardo挨着Dustin在沙发上昏睡了过去,醒来后发现他们的身上多了一条毛毯。Mark正坐在厨房的桌子旁,对电话的另一头轻声细语。


“对不起”,Mark冲着话筒连声道歉,又用手捏了捏鼻梁。Eduardo回想起他曾在那里落下轻吻,他那么想再一次吻遍他的全身。但他不能,一股熟悉的钝痛涌上心头。


“你可能不会懂”, Mark过后对Eduardo说。他们正边喝咖啡,边吃Mark坚持给他们做的煎蛋卷,得以缓解糟糕的宿醉。“毕竟我们已经在一起十个月了,而且我今年已经27了。人到了27这个年龄,就会努力维系这段长达10个月的恋爱关系。人生就是这样。”


他的语气就像是发现了一条成长必经的奥秘,像是他要比Eduardo年长一样。但是Eduardo并不觉得自己年长——当他和Mark坐在餐桌旁时,他感觉自己很幼稚,还有一点难过。


“我不喜欢他”,除了这句话他完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。至少他的话把Mark逗乐了,他把这视为一个胜利。


Mark和Scotty并没有因此分手。他们还举办了一场周年派对,就在几周前Eduardo刚刚庆祝完他犯下愚蠢错误的一周年纪念日后——Chris和Shauna也参加了他的哀悼派对,Eduardo整个晚上都醉醺醺地盯着Mark的早餐便条。没过多久Dustin就为Mark和Scotty举办了周年派对,很明显两个派对他都参加了。


“已婚夫妇才会办什么周年派对”,Mark向他抱怨,他用叉子乱戳着恶评了一整晚的食物。显然烹饪课程让Mark对所有非他亲自下厨的菜肴都充满了厌恶,但Eduardo并不对此感到意外。他对其他的一切食物都不屑一顾,有时Eduardo很想发邮件向他的母亲索要童年时期的菜谱,想要尝试做给Mark吃,看他会怎样评价他的手艺。“但是至少Scotty玩得挺开心的。”


Scotty正像疯子一样和Shauna,也就是Eduardo带来的冒牌舞伴跳舞。Mark对着Shauna挑起眉毛,“你真的没和她上过床?”


“没有。”


“但我以为她是个亚洲人。”


“她只是半个亚洲人,Mark,而且我已经拓宽择偶范围了”,拓宽至卷发犹太人,他在心里默默补充,不过Mark看着他的眼神像是明白他的想法。他们的话题很快转移到Dustin要留一头黑人脏辫的明显目的,共同谋划如何才能让Dustin洗头发。


这个派对很愚蠢,Scotty也很愚蠢,但Mark却荒谬地为这段能够维持一整年的恋情感到无比自豪,所以Eduardo也为之自豪。Dustin将一堆面包弄成巨大的一坨,无视了人们对他以及他那头脏乱的头发敬而远之的行为,当他开始哭着感叹‘通往真爱的阶梯’(注12)时终于被Chris制止住了。这场面就像是在举办婚礼,Eduardo为此感到有些作呕。(注12:The Course Of True Love Never Did Run Smooth,出自莎士比亚的《仲夏夜之梦》。这句话可理解为:通往真爱的阶梯永远不会一帆风顺。)


尽管如此,他完全了解关于爱上自己最好的朋友却无法拥有他是什么感觉。这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,不过至少他不会再感觉像个异类了。


到最后派对上只剩下Eduardo、Dustin、Chris、Mark、Scotty还有Shauna几个人。Dustin把手搭在Eduardo的肩膀上,要求与他共洒苦涩的单身狗之泪,然后又试图拉他一起立下‘如果他们到35岁还是单身就与对方结婚’的约定。“我想我之前已经和Mark立过这个约定了。” Eduardo说完后对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有点后悔,但同时又有点得意。他给了Scotty一个“这又有什么关系呢?”的眼神,Scotty耸了耸肩。


“唉唷,泥再也不用为这件四担心啦,泥说四吧?”


Eduardo这回真的有些想吐了,他随即发现Mark也是一副想吐的样子。而Eduardo了解这是为什么——Mark根本不会为他的人生做长远打算,他只会考虑一周以内的事情,他从未想过八年以后会怎样。想到要与某个人共度一生多少会有些畏惧感,而Mark是唯一让Eduardo有过想要共度一生的人。无论结局是喜是悲,产生这种想法简直要吓尿他了。


派对过后Mark在都柏林呆了三周,尽管他们之前也曾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见面,Eduardo还是非常想念他。他开始和Tammy约会,一个举止粗鲁又大嗓门的女人,最开始Eduardo还误认为她是个女同——这导致他被泼了一身百加得金酒。“我能再请你喝杯酒吗?”,Eduardo说,而她同意了。而她在床上就像个妖精,Eduardo很欣赏她,非常欣赏。这次他在第一时间给Tammy看了Mark的早餐便条,“如果出了什么意外,你可以毁坏除它以外的任何东西,包括我”。因为Tammy是个务实的女人,所以她同意了Eduardo的要求,然后两人握手成交。


Mark从都柏林回来的时候,他仍旧和Tammy在一起,直到得知Mark没有发短信告诉他回来后,他隐约感觉到可能出什么问题了。是Dustin给他发了写着‘红色预警!芳心破碎!’,以及‘记得收起脸上的笑容,非常悲伤!’的短信,之后他甚至没有等到Tammy完全入睡便动身穿衣服。当他一边用手机订机票一边单手提起裤子时, Tammy坐起身来一脸惊愕地看着他。


“我得走了”,他内心的期冀促使他继续补充道,“也许我们现在是时候分手了。”


出于本能地,他径直走向衣柜拿出便条,并把它塞进口袋里,以防她反悔于之前的承诺。“你这个混蛋”,Tammy拿起台灯砸向他。Eduardo打车直奔肯尼迪机场,他抓了些手纸捂住流血的鼻子,直到在黎明前抵达帕罗奥多时他才想起这回事,然后带着一脸血冲进了Mark的家门。


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Mark红着眼睛一脸苍白地问道,他这幅样子其实没什么资格问。


“我犯了一回混”,Eudardo耸肩。


Mark点点头,默许Eduardo抱住他,并在耳边轻声询问他,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。他们在沙发上安顿下来,Dustin已经睡着了,但Mark显然和Eduardo一样整晚都没睡,而Chris会搭乘下午的航班往这边赶。


“我们在那边讨论买房子的问题,还有该死的——该死的绵羊,我们要养绵羊,有谁会想要养绵羊?绵羊闻起来就像Dustin一样臭。然后事情就——我才27,Wardo,但是他已经把我们未来的生活都计划好了。我想再等一等。我想要在那座城市里逛逛,看一看名胜古迹,但他只顾着谈论草根。后来他就生气了,因为我一直——我不想让他伤心,但是拜托,绵羊?最早他和我提起那些农场动物的事,我以为他只是在和我开玩笑,但是——”


“他应该建议养鸡”,Mark因为Eduardo机智的提议露出一个微笑,这令Eduardo感觉狂妄的得意。“依我看,养鸡才是最佳选择。”


“他说我们的观念不一样”,Mark翻了翻眼睛。“他没有和我计较,他总是那么好。”他说出‘好’这个词的方式就像这是个诅咒,Eduardo明白对Mark来说这基本上就是个诅咒。


“我从来都不喜欢他”,Eduardo说。Mark笑着说道:“操你的”,然后两人相视而笑。Dustin完全搞错了方向——这根本不是什么心碎的红色预警。Eduardo能明白。


Scotty的离开没有改变任何事,而当Dustin在Mark面前模仿Scotty的口音时Mark也不再摆出一副苦脸。Dustin依旧坚持留着他的脏辫,但在某个Eduardo和Chris两人都在帕罗奥多的周末,他们三个合力将Dustin的头按进Mark家的浅水池里。他们很有效率地在Dustin的头发抹上Mark的廉价洗发水,虽然差点儿没把他淹死。Chris像对待小孩子一样逼着他坐在厨房的凳子上,一把剪掉了他的头发。在这之后Dustin一直威胁着要开除Chris的会籍,因为他非但不是单身,心地还极其的险恶。



“我们什么时候成立的社团?”,Mark随后也因质疑社团的诚信而被勒令退社。于是社团里只剩下Eduardo和Dustin,不知怎的到最后就演变成两个人凑在一起把酒庆祝。


“我觉得等待三个月足够得体了”,Dustin若有所思地说。Eduardo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,但还是点头表示同意。他咽下一口酒,又对着Dustin参差不齐的狂野发型发出一阵窃笑。“就是这样,等上三个月,然后你该出动了。”


“为了什么出动?”


“当然是为Mark”,Dustin的口气就像Eduardo是个蠢到离谱的笨蛋。Eduardo皱眉,一脸惊愕的看着他,感觉自己没准真是个笨蛋。


“说真的,我——我还以为你是反对我和Mark交往的。”


“呃,我反对是因为你践踏了我最要好的朋友的心,让他伤碎了心,所以不要再这么做了”,Dustin话语犀利。Eduardo飞快地点了点头,并用向他摆了个瓦肯星的举手礼示好。“另外,我反对是因为你出于这样那样的错误观念而做出各种蠢事,但现在的你貌似已经恢复正常了,所以我愿意挺你一回。只要你能等足三个月,如果更早的话你可能又会反弹回原形,没有人会希望看到那种结局。


“你说得有理”,Eduardo感觉胃里一阵搅动。他想象着可以邀请Mark出来,与他进行一次真正的约会,做长久以来的第一件正确决定。这种可能充满了令人恐惧的脆弱和可行性,Eduardo显然被吓傻了。但他认为可以应付好它,他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。他只希望Mark能够给他一个机会。



他真的等待了将近三个月。在这三个月里他在脑中策划了各式各样的方案,并对着镜子进行演习,而Mark又开始出现在他的梦境里。在从Tammy手里抢夺回Mark留下的便条后,他开始随身携带它。这张便条在Eduardo的口袋里大有被磨烂的趋势,Eduardo寻思是不是该在上面覆层膜。但随后又觉得这个举动或许有些过于夸张,所以他只是又在便条上粘了几层胶带,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叠放进口袋里。


他等了将近三个月,但事实证明他其实不需要等这么久——某天晚上Eduardo把外套借给了Mark,他并不是故意让Mark发现那张便条的,但它恰巧就在外套里面,于是Mark发现了它。他们无缘无故地一起去看了奥克兰运动家(注13)的比赛,然后跟在亢奋的Dustin后面寻找停在体育馆停车场里的汽车。Dustin走在他们前面,在黄绿两色之间来回蹦跶。此时Mark突然停了下来,Eduardo转身发现Mark正盯着捏在手里的便条。(注13:奥克兰运动家,Oakland Athletics,简称A’s,是美联元老棒球队之一,队服的主要颜色为黄色和绿色)


“噢”,Eduardo尴尬地说,压抑住一股想要从Mark手中夺回便条的保护本能。“对不起,我只是——”


“这太奇怪了,Wardo”,Mark打断他,皱着眉头问道:“你为什么会留着这个?”


“我——”,Eduardo不知道该怎么解释,事实上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留着它。它就像是一种提醒,或是希望之类的象征。每当他看到它,都会在心痛的同时产生一丝希望,期盼一种在Mark留纸条的当天,他无法放任自己去期盼的东西。“我不知道,Mark。我就是这么做了,你生气了?”


Mark直愣愣地盯着纸条,此时Eduardo是真的真的非常害怕Mark会毁掉它。它已经那么脆弱了,几乎无法完好地黏回一片。Mark拿着它的模样就像是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。他抬起头,深邃的目光里闪烁着晶莹。“Eduardo,我需要知道原因。”


Eduardo感到脸部逐渐升温,“因为你想要给我做早餐,好吧,那时的我就是个笨蛋。我不该走的,这就是原因。而我永远都不希望忘记这件事。求你了,千万不要撕坏它,它已经经历过太多你不知道的磨难。”


Mark发出了一声接近于恼怒和微弱抽噎之间的声音。他的脸皱成一团,看起来是那么伤心。Eduardo根本没想过,也再不愿让Mark出现这幅表情。他想知道Mark是不是正在回想当时他提着鸡蛋回家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的场景,他希望自己能够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改变历史,希望能够重来一次。


他对Mark说出了他的想法,Mark摇了摇头。“不要”,他向Eduardo靠近,将便条塞回了Eduardo的外套口袋里,然后贴近Eduardo对上后者的目光。“不要这么想。我很高兴我们——我们能走到现在这一步。如果你没有那么做的话,我们很可能还停留在原地。”


“我们走到哪一步了,Mark?”Eduardo强迫自己与Mark保持对视。就在此时,Mark冲他露出了笑脸。


“走到这一步了”,他靠近Eduardo,用手环住他的脖颈,然后亲吻了他。Eduardo本能地将Mark搂进怀里,并把双手放在他的屁股上。他深深地吻住Mark,尽全力地将他搂近自己,他甚至想要钻进Mark的身体里,从此再也不分离。


Mark突然从亲吻中抽离出来,让Eduardo的心顿时跌落到谷底。但没过多久他便注意到Mark写在脸上的惧意,注意到一闪而过的绝望神情。


“我们——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?”。


“太想要了”,Eduardo重重地喘了一口气,用手捧起Mark眉头紧蹙、泛起红潮的脸。


“这次你——你不能再丢下我,Wardo。你不可以再离开——”


“我保证,哦操,我向你发誓,Mark,我不会再——”,他再一次吻住Mark,只因不忍再直视他眼中的畏惧,不忍再想起之前的错误。


“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竟然还留着这个,你这个怪胎。”Mark在他的唇边呢喃道。Eduardo发出一阵愉悦的大笑,引来Mark也跟着微微一笑。他亲吻Mark,轻啄着他微笑的嘴角直到Mark露出了酒窝。他转而亲吻Mark的酒窝,同时为自己能够博取Mark开怀一笑而感到洋洋自得。


“回家路上我们就去买鸡蛋”,良久之后Eduardo终于拉开了与Mark脸颊的亲密距离,但仍用一只手臂紧紧搂着Mark。Mark靠向他,把收不住的笑容努力藏进Eduardo的脖颈里。“我们明天一起做早餐吃。”


“你这个肉麻的傻瓜”,虽然嘴上这么说,但Mark还是控制不住地保持微笑。然后他们向前面的Dustin走去,后者则刚刚差点被身前的汽车绊倒。Mark尽可能地把脸埋进Eduardo的身体,Eduardo捏了捏他,然后把他固定在怀里。即使不看他的脸Eduardo也能体会到他的快乐,他从自己的静脉血管里感知到流窜全身的幸福,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。


他们的第二回性爱毫不虎头蛇尾,但这并不是重点。重点是在他们亲热之前发生的事情——Eduardo坚持帮Mark一起做饭,尽管他对辣味肉酱的厨艺一窍不通,而且依然觉得这种食物有点恶心。之后他们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,虽然他们的肉麻情侣行为还是让Mark忍不住发了点小牢骚。


当然,他们做爱的部分也非常棒,尽管在Eduardo将其称之为做爱(Make Love)时Mark有点嫌弃。但当Eduardo在他身下,睁大双眼露出一脸恳切、做好准备的表情时,Mark停止了抱怨。他在感到害怕的同时又充满勇气——Mark总能带给他复杂的感受。


在他们入睡前,Eduardo则是那个将对方紧搂在怀里的人,他试图通过有力的怀抱向Mark传达他的承诺,但Mark还是等到Eduardo闭眼之后才沉沉睡去。接着就到了最重要的部分——Eduardo在第二天的清晨留了下来。然后是后天的清晨,大后天的清晨,以及很多很多天后的清晨,Eduardo都留在这里。直到某一天早上Eduardo从空荡的大床上独自醒来,这也是这么久以来的头一遭。他走下楼,发现那张用胶带重新黏在一起的便条被摆在柜台上,正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出现,它的旁边还有一壶刚煮好的咖啡。


Eduardo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,然后坐在餐桌旁,等待Mark的归来。


- 全文完 -


评论 ( 6 )
热度 ( 98 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